做负责任的中国制造

地处珠江三角洲的一家做出口的制衣厂，每个月要应付几家外商的例行验厂。外商验厂的标准不仅包括严格的质量控制，还全面考察工人的年龄、工人的工资、加班时间、食堂和宿舍等人权方面的内容。为什么呢？因为很多外商坚持这样的社会责任理念---供应商要对采购商负责，但采购商要对消费者负责、要对股东、媒体、社会团体负责，还要对供应商的员工权利负责。

买家要求   

"对大多数中小出口企业来说，实施社会责任最初都是迫不得已---买家要求如此，违抗了就意味着失去订单。"全球著名的质量认证机构－－－ITS公司系统稽核总经理郑海青说。但如果企业能很好地执行社会责任，不仅能得到短期效益---获得大买家的订单，而且通过提升企业自身的管理水平，进而使竞争实力得以提高，对企业中长期发展来讲也大有裨益。

年采购额达数百亿美元的世界级买家---翠丰亚洲公司负责采购的总监Tony Judge谈了为什么大买家强调工厂的社会责任。他说，翠丰的价值观就是强调多赢，具体地说，就是让整个价值链的成员都获益：买家赢利、供应商赢利、所有员工得到应有的回报。   

他说，买家强调社会责任，企业形象还只是其中的一个方面，更重要的是，大买家始终相信，社会责任和产品质量是有因果关系的，注重社会责任、严守劳工纪律的厂家，往往有稳定的员工队伍，从而生产出质量稳定的产品。"社会责任A级的供应商产品质量肯定也是A级"。   

社会责任固然会使企业的运作成本有所增加，但投入相对收获来说是微不足道的。欧美大买家只会和那些具有社会责任的供应商打交道，和大买家合作不仅能够赢得长期稳定的订单，还能使企业提升各方面实力，保证企业持续的发展和竞争能力。Tony特别强调：这种"小投入、大回报"的事情，工厂又何乐而不为呢？   

中达集团有限公司有切身的体会。该公司是北京地区一家中等规模的进出口企业，主营业务是服装、食品、轻工机电产品的出口以及矿产品的进口，2002年自营出口和代理出口的总金额接近5000万美元。其总裁宋叔意介绍说："我们公司从事进出口业务已经有10年的历史了，坦率地讲，头5年我们对社会责任基本上还没有什么概念，后5年才逐渐认识到其重要性，开始采取相应举措。总的来说，我们主要应对了买家两方面的要求：一是对产品环保的要求；二是对人权的要求。"

环保要求    

对于产品环保的要求，欧盟最早并没有做限定。随着医学的发展和人类对自身健康要求的提高，1996年德国开始对可能会对人体造成损害的进口产品做出了一些限制。在此之后，欧洲国家都逐渐采取德国标准，扩大了环保限制。   

具体来说，买家对于供应商所提供的服装产品，首先要求不能含有任何有害的化学物质。比如：棉布在储存的过程中不能使用甲醛，服装面料在印染的过程中不能含有偶氮，拉链等金属配件在后处理的过程中不能含铬，衣物的涂层不能使用PVC材料。对于儿童服装，还有一些更为严格的要求。这些社会责任对于中国服装生产企业来说并不难做到，无非就是增加了一些成本。比如中达公司就购买了各种专门的测试仪器，按照对方的要求对儿童服装产品进行特别检测。   

买家对于食品最突出的是绿色要求，包括对蔬菜食品的农药残和肉类食品的动物药残的要求都很严格，而且标准越来越高。比如以前对肉类食品中抗生素（准确来说就是氯霉素）的残留并没有一个统一的标准，现在各国都在严格要求。食品加工有污水排放问题，必须拿出一定资金来进行污水处理，达到国家环保要求的排放标准。   

买家对食品药残的要求有时非常苛刻，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视为绿色贸易壁垒，当时看不合理，但是对方有保护人类身体健康的充足理由，中国企业只有在产品生产环节上加以改善，才能扩大出口。中达公司具体负责出口业务的总经理李星凭着长达十五年的丰富从业经验感觉到，将来出口产品的社会责任要求对人的生命保护会越来越强，条件检测也会越来越严，包括吃、穿、用的所有产品，都不能含有任何对人体可能产生不利影响的成份。

人权要求   

在人权方面，欧盟国家的买家仅仅是对出口企业的工厂生产环境进行要求，以保证工人能够在合理的条件下工作，生产出适合其要求的产品。比如：厂房干净卫生，生产安全措施得力；工厂绝对不用童工；工人的薪资福利有保障，包括住宿条件好、不能有过长劳动、有相对合理的工资水平以及相应的医疗保障。美国买家所要求的人权范围则更广泛一些，除了以上各方面，尤其对不能加班做出了严格的要求。   

由于工厂没有很好地履行社会责任，甚至会导致员工的对立情绪。宋叔意介绍，在他们所合作过的食品加工厂中，就曾出现过恶意的质量事故。比如有人在对虾产品里放砖头，有人在食品包装箱里放剪刀。外商查出来后，自然是对工厂进行了相应处罚，更糟糕的是导致了产品的信誉度大减。   

通过社会责任提升国际竞争力，是出口企业的必由之路。

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后，中达公司一直致力于社会责任的建设。公司和所有采购商签署了不采用童工的承诺，并努力改善工人的工作条件。对代理出口的企业，他们给其生产环境提建议。对自营出口的企业，他们通过改良生产设备、改进生产工艺，减少了工人的站立时间，减轻了工人的劳动强度。以前食品加工厂冬天没有暖气，夏天没有冷气，现在都配备齐了。公司还注重对员工的培训，如经常组织服装加工厂的核心人员到国外考察学习。    宋叔意说："如果工人的工作条件不好，产品质量就很难保障，怎么能够满足外商那么高的要求？而且现在有技能的熟练蓝领工人太少，工厂却越来越多，他们可以到处流动。要想吸引和留住员工，必须考虑他们的利益，有合理的工资水平和相对舒适的工作环境，让他们有满足感，有愉快的工作心情，才能生产出符合出口要求的产品。"  

"我们的客户大多都是早期先进入印度，后进入中国。"李星介绍说，印度的人口众多，工人的工作条件很差，生活水准很低，而老板却生活得和欧洲人一样富有。欧洲买家认为这和他们的人道主义生存原则大相违背，他们不喜欢产品在这样的国家生产，于是导致大量的定单转向中国。
 
通过认证    

深圳某台资手袋厂从1992年在深建厂以来，一直是迪斯尼（Disney）的供应商。公司的出口业务中，迪斯尼占到业务总量的60%左右。迪斯尼公司一直对工厂的社会责任有自己的标准和严格的要求，对劳工的工时、人权有非常具体的规定，既要求工厂符合本地的劳工条例，还要和国际标准接轨。开始合作时工厂走了不少弯路、经历了不少困难。   

由于迪斯尼的要求和SA8000（参见副栏：《社会责任标准知多少》）非常相似，后来工厂干脆聘请香港的认证公司，于2001年通过了SA8000认证。这样一来，迪斯尼对工厂在社会责任方面的审查就简单多了，随着买家信心的增加，彼此关系也融洽了很多。   

SA8000要求企业必须严守劳工条例，也就意味着高成本。据该工厂行政部的唐先生介绍，以员工工时为例，SA8000规定每周员工工时不能超过40小时，加班每天不能超过3小时，一个月累计加班不超过36小时，对员工的加班工资必须按要求支付。员工的保险，除了本地法规要求的社保、养老和工伤之外，SA8000还规定必须购买一切的保险，比如医疗、生育、失业等。对员工的失误不能以任何经济或体罚形式进行处罚。   

实施SA8000之后的运作成本将高出1/3，唐先生大致估算了一下，每年将超出百万人民币。另外，认证机构每隔半年的重审和培训也需要开支。但是，这些付出得到了丰厚的回报。唐先生不便透露直接的经济回报有多少，但他说，同样的产品，本公司的价格一般会比竞争对手高出一倍，有些甚至是两倍，利润自然就高多了。"在中国大陆的手袋行业，相信很少有厂家的经济效益能和我们相提并论。"   

无形的回报也很重要。SA8000的核心是尊重劳工：良好的工作、生活环境和氛围，优厚的福利待遇，员工更有一种主人翁的责任感和凝聚力，工作起来更积极主动。员工自己组建工会，就各种问题和老板直接交流，更有利于管理层了解员工的实际情况，改善团队关系。公司实施SA8000以来，工厂更倡导人性化管理，员工面貌和工厂效益明显上了一个台阶。   

通过SA8000认证还有另外的收获。唐先生说，部分欧美客户将此作为一个硬指标，缺少了该认证客户根本不会和供应商细谈。比如，公司在向世界知名的化妆品公司---雅芳（Avon）供应女用化妆袋时，就遇到这个壁垒，迪斯尼的长期合作伙伴身份也于事无补。公司和雅芳联系很久了，但直到2001年通过了SA8000后，才有机会和对方建立业务关系。   

ITS的郑海青介绍，中国通过SA8000认证的30多家企业中，以港、台等三资企业为主，尽管以劳动密集型产业为主，但产品档次明显高出很多。他分析说，SA8000意味着成本的增加，如果还以中低档次产品出击，难以保证利润。另一方面，SA8000能提升企业形象，进一步提升管理水平，使高档次、高价格和高利润成为可能，摆脱了低价竞争的旋涡，企业竞争力的提升是显而易见的。   

从通过SA8000认证的企业数量之少，可以看出中国企业以社会责任提升国际竞争力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然而，业内先行者的经验说明，这是一条可行的必由之路。